作者

Aly

譯者

Bersella AI

原文

transfemscience.org/articles/spiro-testosterone

字數

共 21,072 字，閱讀約 105 分鐘

關鍵詞

蘇拉通、抗雄、激素水平、用法用量

首次發表於

2018 年 12 月 19 日

最後修訂於

2023 年 4 月 21 日

翻譯於

2023 年 6 月 11 日

譯者按

1. ⚠免責宣告：本文不構成任何醫療、處方建議。如有醫療需要，應於專業醫師指導下進行。
2. 原文最初為兩篇單獨的、自 Reddit 搬運的“小記”；2023 年 Aly 整合了兩篇短文和大量文獻的回顧，使本文更接近於一般的學術文章。最終譯文篇幅較長，共計約 1.1 萬個漢字；讀者可跳過列舉諸研究結果的表格。
3. 因譯者能力所限，部分術語之翻譯或有紕漏，煩請指正。

摘要

蘇拉通常作為抗雄性素製劑用於女性化激素治療，在美國使用尤甚。通常認為，蘇拉通可作為雄激素受體拮抗劑與雄激素合成抑制劑發揮作用——在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當中，二者皆可阻斷其體內睪酮作用，並降低睪酮水平。
本文檢索了評估蘇拉通對順性別男性、順性別女性以及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之睪酮水平的影響的研究論文，並加以評述。檢索到的研究結果雖五花八門，但其中絕大部分顯示蘇拉通對睪酮水平無明顯影響。結果表明，蘇拉通對睪酮水平的作用不僅不穩定，且較有限。此外，觀察以上資料和有關雌二醇單藥治療的研究資料可知，當以雌二醇與蘇拉通聯合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激素治療時，使睪酮水平降低的主要成分是雌二醇。
除抑制睪酮之外，蘇拉通還可作為雄激素受體的直接拮抗劑；其也在蘇拉通的抗雄性素效力上助力匪淺。然而，一些有關順性別婦女的研究表明，蘇拉通作為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的效力較弱，應更適合用於阻斷較低水平的睪酮。
綜上所述，蘇拉通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時，應僅有有限的抗雄性素效力。對於這類人群，可以考慮使用其它更強力的抗雄性素手段；或者在合用蘇拉通與雌二醇時睪酮水平仍未充分抑制的情況下，用以替代蘇拉通。

前言

蘇拉通（品牌 Aldactone）常作為抗雄性素製劑用於女性化激素治療。其與雌激素聯合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以減弱後者的睪酮作用。在美國，蘇拉通的使用尤其廣泛，而另一種抗雄製劑：醋酸環丙孕酮（CPA；品牌 Androcur）並未上市；但在歐洲以及世界其它絕大部分地區，CPA 都是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最常用的抗雄製劑。某些地區（如英國）則主要以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GnRH）促效劑作為抗雄製劑使用。如將 CPA 或 GnRH 促效劑與雌二醇聯合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可穩定抑制睪酮水平至女性正常範圍內（50 ng/mL 或 1.8 nmol/L 以下）^{(Aly, 2018; Aly, 2019)}。因此，CPA 與 GnRH 促效劑都是很高效的抗雄製劑。

蘇拉通可產生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但也產生雄激素合成抑制作用。例如，在臨床前研究中，蘇拉通表現出了對多種促導性腺、腎上腺雄激素分泌的酵素的抑制作用——包括細胞色素 CYP17A1（即 17α-羥化酵素/17,20-還原酵素）等——，同時使雄激素濃度明顯降低^{(Loriaux et al., 1976; Callan, 1988; McMullen & Van Herle, 1993)}。
然而，蘇拉通只有在超高劑量及濃度下，才會起到雄激素合成抑制作用^{(Loriaux et al., 1976; McMullen & Van Herle, 1993)}。例如，在動物實驗中，蘇拉通以高於人體所用 10–20 倍的劑量，表現出了明顯的類固醇合成抑制作用^{(McMullen & Van Herle, 1993)}。

在跨性別社群、跨性別健康社群和醫學文獻當中，有個傳播甚廣的說法：即蘇拉通可降低睪酮水平，而這也是蘇拉通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時主要的抗雄性素作用所在。不過實際上，支援該說法的臨床證據尚顯有限，且現有研究資料存在高度矛盾。
本文旨在對現有的有關蘇拉通與順性別男性、順性別女性以及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之關係的臨床研究加以評述，以幫助闡明蘇拉通是否會、以及會在多大程度上降低人體睪酮水平。對於雄激素受體的阻斷在蘇拉通的抗雄性素效力當中起到何等作用，本文還將作簡要評述。

蘇拉通與睪酮水平的關係

本文對現有文獻進行檢索，篩選出評估了蘇拉通對順性別男性、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之睪酮等性激素水平的影響的研究專案。除睪酮以外，本文關注的性激素還包括：

• 二氫睪酮（DHT）；
• 雄烯二酮（A4）；
• 雌二醇；
• 促黃體激素（LH）；
• 促卵泡激素（FSH）；
• 泌乳素；
• 等等。

論文檢索透過 PubMed/MEDLINE 和 Google 學術查詢相關聯的關鍵詞（如“蘇拉通”“Aldactone”“睪酮”）來進行，從結果中收錄觀察性研究（如回顧性及前瞻性 群組研究、病例對照研究等）以及隨機對照試驗（RCT；如有）。下文將分別討論蘇拉通用於順性別男性、順性別女性，以及單藥或與雌激素聯合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研究情況。

蘇拉通單藥用於順性別男性的情況

本文檢索到 22 項有關蘇拉通與順性別男性的性激素水平的研究（見表一）。這些研究有的比較了蘇拉通治療前後的激素水平，有的比較了蘇拉通治療組與對照組的激素水平，其餘二者皆有。在這 22 項研究中，有 12 項（55%）未見睪酮水平的明顯變化，有 4 項（18%）發現睪酮水平下降，1 項（4.5%）發現睪酮水平上升，其餘 4 項（18%）結果混亂或不明（例如，有的比較總睪酮和遊離睪酮水平之變化的差異，有的則根本未報告睪酮水平）。
這些研究大部分只有很小的樣本規模（10 人以下），但有一些例外；研究時長差異很大，有的持續數日，有的持續數週至數月；僅有個別研究為 RCT；大部分研究年份都很早，其中多數發表於 1970 年代，其餘在 1980 至 1990 年代發表。綜上，現有資料的質量有限。

另有一批有關坎利酮或坎利酸鉀（坎利酮的前體）（如品牌 Soldactona）等與蘇拉通相關的藥品的研究被檢索出來^{(Dymling, Nilsson, & Hökfelt, 1972; Dymling & Hökfelt, 1973; Erbler, 1974; Corvol et al., 1976; Dymling, 1978)}。之所以提到這些研究，是因為坎利酮已知是蘇拉通的一種活性代謝物，而且其一致發現含坎利酮的藥品可降低雄激素水平。無論如何，這些研究並未涉及蘇拉通的使用，故被本評述所排除。

儘管以上研究的質量有限，結果五花八門，但總和而言其更傾向於不支援蘇拉通降低睪酮水平的觀點。這點和 1970 至 1980 年代發表的、有關 CPA 用於順性別男性的類似研究的結果截然不同，後者一致發現 CPA 可將睪酮水平平均降低 40–70%^{(Aly, 2019)}；而近期針對 CPA 用於順性別男性以及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研究，也復現了該結果：給予 CPA 單藥時，其可一致地將睪酮水平平均抑制約 45–65%^{(Aly, 2019)}。

蘇拉通用於順性別婦女的情況

蘇拉通長期被用於順性別婦女治療雄激素依賴性皮膚、毛髮狀況，包括痤瘡、多毛症、脫髮、由多囊卵巢綜合症（PCOS）引起的高雄激素血癥等。順性別婦女治療雄激素依賴性狀況時，最常用的劑量為 50–200 mg/天；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所用劑量也與此相當。
目前已有數十篇有關蘇拉通作為抗雄性素製劑用於順性別婦女的研究論文，發表於 PubMed 等平臺。本文在此不會對這些研究做單獨回顧，而是精選出幾篇論文並對其結果加以討論——這些論文字身回顧了其中大量研究，還總結了蘇拉通對睪酮水平之影響的結果。

Callan (1988) 回顧了有關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痤瘡、多毛症的文獻，發現有一些臨床研究（有 4 項被引用）報告了蘇拉通使睪酮等雄激素水平降低，而其它研究（共 4 項）報告了雄激素水平不變。
論文作者認為，蘇拉通的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的臨床顯著性，要高於其對雄激素分泌的任何影響；例如，蘇拉通對痤瘡及多毛症的臨床收益，在雄激素水平下降之前便可顯現——也無需讓雄激素水平下降。論文作者引用了多項研究（共 5 項）來支援此觀點。

McMullen & Van Herle (1993) 回顧了有關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依賴性狀況的 19 項研究；其中，大多數研究報告了長期治療後的激素水平。多數研究是非盲、無對照的；僅有 5 項研究設定了對照組；僅 2 項研究為雙盲安慰劑對照試驗。不同研究所報告的激素水平變化差別極大，其中大多數變化不具備統計學意義。在報告 DHEA-S 水平的 7 項研究中，僅一項（14%）出現下降。該評述總結道，不支援蘇拉通會對順性別婦女的腎上腺雄激素水平產生臨床顯著的變化。
睪酮水平的情況與此相反：在 16 項報告睪酮水平的研究中，有 13 項（81%）出現下降。但是，僅有的兩項 RCT 均未發現蘇拉通治療組的睪酮水平與安慰劑對照組存在差異。因此，該評述總結認為，諸多非 RCT 研究中報告的蘇拉通使順性別婦女的睪酮水平下降的現象，可能與事實不符。
該評述提到，蘇拉通對雄激素受體的拮抗作用，可能是其作為抗雄製劑的主要機理所在；這點與 Callan (1988) 相呼應。

Bradstreet et al. (2007) 從循證醫學資料庫 Cochrane 引用了一篇有關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痤瘡、多毛症的評述^{(Farquhar et al., 2003)}，並加以討論。發表於 Cochrane 的評述具有質量高、系統性強等特點，會對所有與特定的醫療干預手段有關的 RCT 進行回顧。這份評述檢索到了 19 項 RCT，其中 9 項予以收錄，8 項因研究方法（如隨機性）存在缺陷而被排除，另 2 項則被標註為“待評價”^{(Farquhar et al., 2003)}。Bradstreet 及其同行在提及此評述時寫道，被收錄的試驗中，100 mg/天劑量下的蘇拉通對 DHEA、DHEA-S 以及睪酮的影響甚微；他們還寫道，這是因為蘇拉通的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是其作為抗雄製劑的原理所在^{(Bradstreet et al., 2007)}。
此評述本身並未就蘇拉通會對雄激素或睪酮水平作何影響進行綜合討論。其於 2009 年得到一次更新，但未引用新的研究，也未改變其結果^{(Brown et al., 2009)}。

Layton et al. (2017) 發表了一篇有關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痤瘡的混合系統性評述。在一份討論蘇拉通及其它抗雄製劑對痤瘡的作用機理的表格內，論文作者寫道：“從 50 多篇報告（蘇拉通）對血清雄激素之影響的文章來看，其結果不甚明確（equivocal）”——即有歧義、不確定、有疑點^{(Layton et al., 2017)}。
該評述還指出，在人體治療劑量下，蘇拉通不大可能會對雄激素合成產生抑制作用；僅在超生理劑量下才可能發生——其引用了 Menard et al. (1979) 以支援此論點，這很可能跟所需劑量非常大有關^{(Layton et al., 2017)}。

Rozner et al. (2019) 回顧了有關蘇拉通對順性別婦女的內分泌影響的臨床研究，以評估蘇拉通是否可安全用於現有乳癌或曾有病史、正接受內分泌治療的婦女。其評述收錄了 18 項研究，包括回顧性群組研究、病例對照研究以及 RCT；其中測定了蘇拉通對 465 名婦女（大多有雄激素依賴性狀況）的性激素水平之影響。從結果看，有 10 項研究（56%，含 179 名婦女）發現睪酮水平未受蘇拉通影響；8 項（44%，含 253 名婦女）發現睪酮水平下降；另一項（6%，含 33 名婦女）則發現遊離睪酮升高，但總睪酮水平不變。以上研究也測定了 DHEA-S、雄烯二酮和雌激素水平之變化，結果很接近；絕大部分研究中，這幾種激素未發生變化。
該評述總結道，蘇拉通用於順性別婦女時，雄激素、雌激素和促性腺激素水平均未發生明顯變化。

Almalki et al. (2020) 對有關多種藥品（他汀類、二甲雙胍、蘇拉通和複方避孕藥）用於降低患有 PCOS 的順性別婦女的睪酮水平時的比較有效性之 RCT 進行系統性評述和網狀薈萃分析。共有 9 項 RCT、613 名婦女被囊括。該薈萃分析總結認為，在以上藥物中，他汀類藥品：阿託伐他汀用於降低睪酮水平是最有效的。
僅有兩項 RCT 使用了蘇拉通：其中一項對比了蘇拉通單藥（34 人）和二甲雙胍（35 人）的情況^{(Ganie et al., 2004)}，另一項對比了蘇拉通合併二甲雙胍（62 人）、蘇拉通單藥（51 人）和二甲雙胍單藥（56 人）的情況^{(Ganie et al., 2013)}。二者均發現，蘇拉通單藥可明顯降低治療前的睪酮水平^{(Ganie et al., 2004; Ganie et al., 2013)}。
有關蘇拉通與安慰劑對照組之對比的試驗無一被收錄。

綜上所述，在蘇拉通用於有雄激素依賴性狀況的順性別婦女時對睪酮水平的影響上，現有研究結果差異很大；但較多研究未發現睪酮水平有明顯變化。造成這種巨大差異的原因尚不清楚，估計與研究方法和質量有關。在這類人群中所發現的結果可能需要特別留意：因為在婦女當中，雄激素對下丘腦—垂體—性腺軸（HPG 軸）的調節作用很小，以至可忽略不計；這反過來又使得雄激素受體拮抗劑對性腺激素分泌的正調節作用非常弱，遠不及在順性別男性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當中的那樣有效。因此，在評估蘇拉通對婦女激素合成的抑制作用時，可能影響結果的穩態干擾較少；這些研究可以更清楚地表明，對激素合成的抑制作用可能屬於蘇拉通的臨床表現之一。但是，由於以上研究結果差異很大，當下可能無法得出一個明確的結論。無論如何，可以明確的是，（蘇拉通對順性別婦女的）作用至多是有限的。

蘇拉通單藥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情況

本文僅檢索到一項有關蘇拉通單藥（無雌激素）對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之影響的研究（見表二）。該研究由位於荷蘭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學醫學中心（VUMC）下屬性別焦慮專家中心（CEGD）的 Louis Gooren 及其同行於 1980 年代進行。該研究令 6 名尚未接受激素治療的年輕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給予 200 mg/天蘇拉通，持續六週，隨後將治療前後的睪酮、DHT、雌二醇、LH、FSH 和泌乳素水平進行比較；結果表明，睪酮水平有統計意義的小幅升高，泌乳素水平升高，雌二醇、DHT、LH 和 FSH 水平不變。

值得一提的是，完成這項研究的組織：CEGD，是世界上跨性別激素治療領域內成果最豐碩（prolific）的研究機構之一^{(Bakker, 2021)}；他們曾在 1980 至 1990 年代進行過將蘇拉通和尼魯米特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研究^{(維基百科)}，但最終決定僅使用 CPA。這可能與蘇拉通、以及尼魯米特這類純粹的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缺乏抑制睪酮的能力有關；該機構的研究者業已在其它文獻中有所提及^{(例如 Gooren, 1999)}。

蘇拉通合併雌激素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情況

本文檢索到了 11 項有關蘇拉通合併雌激素對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性激素水平之影響的研究（見表三）。其中最早的一項是由 Jerilynn Prior 及其同行於 1980 年代在加拿大進行的；其餘於 25 年後在美國、澳大利亞、以色列、泰國等地進行。除一項研究為 RCT 之外，其餘均為回顧性圖表總結或前瞻性非隨機試驗。

上述研究得出的結果如下：

• 在大多數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當中，雌二醇合併蘇拉通對睪酮的抑制作用並不充分^{(Leinung et al., 2018; Liang et al., 2018; Jain, Kwan, & Forcier, 2019; Sofer et al., 2020; Burinkul et al., 2021)}；
• 是否使用蘇拉通，對睪酮抑制不會產生任何差別^{(Leinung et al., 2018)}；
• 蘇拉通劑量對睪酮的抑制缺乏有意義的影響^{(Liang et al., 2018; SoRelle et al., 2019)}；
• 在對女性傾向跨性別者體內睪酮的抑制作用上，雌二醇合併蘇拉通是不及雌二醇合併 CPA 或 GnRH 促效劑那樣有效的^{(Angus et al., 2019; Sofer et al., 2020; Burinkul et al., 2021)}。

但有的研究結果與此相反：

• 有研究發現，在大部分、或者說幾乎所有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當中，雌二醇合併蘇拉通可充分、或接近充分地抑制睪酮^{(Deutsch, Bhakri, & Kubicek, 2015; Angus et al., 2019; SoRelle et al., 2019; Cirrincione et al., 2021; Pappas et al., 2021)}；
• 還有的發現，使用蘇拉通時，睪酮的抑制率顯得比不使用要更高^{(Angus et al., 2019; Cirrincione et al., 2021)}。

另一方面，部分研究使用了維持生理水平（<200 pg/mL）的雌二醇、未合併任何抗雄製劑，並報告此法對睪酮有充分的抑制作用，跟上述以雌二醇合併蘇拉通進行治療的研究相似^{(Reardon et al., 2013; Spratt et al., 2014; Cirrincione et al., 2021)}。
有一項研究的結果受到並用的孕激素：醋酸甲羥孕酮（MPA）的混淆；已知此藥本身便可抑制睪酮水平，因此有它的存在，任何結論都不再可靠^{(Prior, Vigna, & Watson, 1989; Prior et al., 1986)}。
有多項研究發現，大多數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使用雌二醇合併蘇拉通時，其睪酮水平會隨時間逐漸降低（尤其是治療初期 12 個月內）^{(Liang et al., 2018; Sofer et al., 2020)}。尚不清楚造成睪酮水平隨時間降低的原因是雌二醇還是蘇拉通，不過是雌二醇的可能性更大^{(例如維基百科)}。

總而言之，在雌二醇合併蘇拉通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時對睪酮的抑制作用上，現有研究的結果差異很大、且不統一；但總和上看，支援蘇拉通對睪酮的抑制效力很弱、以至無效的研究更多。造成各研究裡睪酮抑制作用不同的原因尚不清楚，不過有以下幾種可能：雌二醇劑量、給藥途徑、水平的差異，激素治療的時長，實驗室測定睪酮的方法的不同，其它研究方法上的差別，研究及證據質量所造成的侷限性，等等。無論如何，有關蘇拉通的結果如此矛盾的情況，跟雌二醇合併 CPA、GnRH 促效劑有幾乎一致的、最強的睪酮抑制作用的情況相比是有很大不同的。

蘇拉通的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和臨床抗雄性素效力

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依賴性皮膚、毛髮狀況（如痤瘡、多毛症、脫髮等）時，其臨床抗雄性素效力已為人所熟知^{(Brown et al., 2009; van Zuuren & Fedorowicz, 2016; Layton et al., 2017; Barrionuevo et al., 2018; James, Jamerson, & Aguh, 2022; Wang et al., 2023)}。但相反的是，當蘇拉通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時，其臨床抗雄性素有效性仍僅有很有限的評估，很多方面還不清楚^{(Angus et al., 2021)}。從本評述的結果看，對於順性別婦女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蘇拉通似乎不大能有效降低睪酮水平。然而，除了雄激素合成抑制劑以外，蘇拉通還可作為雄激素受體的競爭性拮抗劑，直接阻止雄激素髮揮作用^{(Loriaux et al., 1976; McMullen & Van Herle, 1993)}。
蘇拉通對雄激素受體的阻斷可能是其作為抗雄製劑的主要作用機理所在，也構成其臨床抗雄性素效力的絕大部分——這點從一些針對除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之外的群體的研究可見一斑，其中蘇拉通雖未降低睪酮水平，但仍表現出抗雄性素作用。這類研究有順性別婦女的（上文已討論），還有患非促性腺激素相關性性早熟的順性別男孩的^{(例如 Holland, 1991)}。

然而，雖然蘇拉通作為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無疑是有效的，但在順性別婦女、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所用通常劑量下，其效力相對較弱。有多份文獻將蘇拉通描述為弱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維基百科; 維基百科)}。相應地，動物試驗結果表明，蘇拉通對雄激素受體的拮抗作用遠弱於 CPA、氟他胺和可蘇多等其它抗雄製劑^{(Bonne & Raynaud, 1974; Hecker, Hasan, & Neumann, 1980; Sivelle, Underwood, & Jelly, 1982; Weissmann et al., 1985; Labrie et al., 1987; Snyder, Winneker, & Batzold, 1989 [表格]; Yamasaki et al., 2004 [圖表])}。
還有，在蘇拉通作為抗雄製劑應用最廣泛的順性別婦女群體中，睪酮平均水平相對較低（約 30 ng/dL），比順性別男性的平均值（約 600 ng/dL）低約 95% ^{(Aly, 2018)}。然而，在患有雄激素依賴性狀況的順性別婦女當中，有不少還罹患 PCOS，其與睪酮水平的有限升高相關（平均可能在 60 ng/dL 左右）^{(Aly, 2018)}。
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依賴性狀況時，其通常劑量為 50–200 mg/天，在此範圍內，其效力可視為與劑量相關；此範圍也跟女性傾向跨性別者通常所用的基本一致（不過劑量可增至 300–400 mg/天，而這業已為現有指南所接受）^{(Aly, 2018; Aly, 2020)}。

目前已有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依賴性狀況時的劑量範圍試驗；雖然資料較少，但足以證明其在臨床劑量範圍下的效力是隨劑量變化的（已被 Hammerstein (1990) 和 Shaw (1996) 作了部分回顧）。已有蘇拉通在低至 50 mg/天的劑量下，仍對順性別婦女的多毛症有療效的報告^{(Diamanti-Kandarakis, Tolis, & Duleba, 1995)}。
然而，在一項對比不同劑量蘇拉通之效力的研究中，即使是 100 mg/天也未必對多毛症具備最大療效；200 mg/天與 100 mg/天相比，在療效上也僅有接近於統計意義的增長（毛幹直徑分別縮小 30% ± 3% 和 19% ± 8%——平均±標準誤；P = 0.07）^{(Lobo et al., 1985)}。該研究中，遊離睪酮水平不變，提示蘇拉通僅作為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發揮作用。
此外，有一項研究發現，在改善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依賴性皮膚、毛髮症狀時，100 mg/天蘇拉通與氟他胺相比療效更弱、且有統計意義^{(Cusan et al., 1994)}。但是，其它研究的結果則不然，其中 100 mg/天蘇拉通與氟他胺在治療多毛症時，療效無明顯差異^{(Erenus et al., 1994; Moghetti et al., 2000; Inal, Yildirim, & Taner, 2005; Karakurt et al., 2008)}。以上研究中，蘇拉通、氟他胺還不同程度地與一種含炔雌醇的複方避孕藥並用；這可能對蘇拉通效力之差異的檢測形成限制，因為這類避孕藥本身可顯著抑制總睪酮和遊離睪酮水平，從而具備較強的抗雄性素作用^{(Zimmerman et al., 2014; Amiri et al., 2018)}。

在一項生化研究中，100 mg/天蘇拉通對順性別婦女的前列腺特異性抗原（PSA）水平的抑制效果，從數值看沒有氟他胺的要好^{(Negri et al., 2000)}。PSA 是衡量全身雄激素活性的一項生物標記，故其值得留意^{(Negri et al., 2000)}。但是，該研究的樣本規模很小，各組之間的差異不具備統計學意義^{(Negri et al., 2000)}。
另一項研究將 50–200 mg/天蘇拉通和安慰劑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痤瘡的情況進行對比；其報告，蘇拉通效力隨劑量逐漸加強，直至 200 mg/天^{(Goodfellow et al., 1984)}。類似地，還有研究發現蘇拉通治療順性別婦女的痤瘡時，其療效從 100、150 到 200 mg/天的劑量逐漸加強^{(Charny, Choi, & James, 2017)}。最後要提到的研究，是 2022 年一篇有關蘇拉通用於治療順性別婦女的雄激素相關性脫髮的系統性評述；其報告，該藥在 100 mg/天以下的劑量下“不大有效”，而在 100–200 mg/天劑量下才變得有效^{(James, Jamerson, & Aguh, 2022)}。

以上結果表明，蘇拉通用於順性別婦女時，即使這類人群的睪酮水平相對較低，其臨床抗雄性素效力也無法在劑量低於至少 200 mg/天時達到最大。換言之，通常劑量下的蘇拉通應最適合用於阻斷水平處於女性範圍內的睪酮。
至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考慮到有很多人在接受雌二醇—蘇拉通聯合治療時並未使睪酮水平落入女性範圍，且事實上要高於女性範圍、以至仍處於男性範圍；則蘇拉通作為抗雄製劑用於女性化激素治療時，可能不會在通常劑量下發揮最大療效。此時，稍高劑量的蘇拉通可能會一定程度上增強其效力（例如 300–400 mg/天）。

總結與討論

已有相當多的研究就蘇拉通對順性別男性、順性別婦女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之睪酮水平的影響進行了評估。儘管這些研究的質量多少受到一些侷限，但它們揭示了蘇拉通對這幾類人群的睪酮水平之影響差別很大；其中較多研究未發現有影響，一部分研究發現睪酮降低，剩餘一小部分則發現睪酮升高。
這種情況跟有關雌激素、CPA 等孕激素和 GnRH 促效劑的研究結果截然不同：這些藥品均可一致地大幅降低睪酮水平。即使是跟本文收錄的一些研究（例如多項針對順性別男性的研究）相似的低質量研究，也概莫能外。
有一項事實是，現有研究中睪酮水平基本不受蘇拉通影響，但有時會降低、或罕見地升高；這意味著，蘇拉通作為類固醇激素合成抑制劑可能具備臨床顯著性，但其有效性並不高，其作用也因個體和其它臨床條件而異。無論如何，這表明尚需進行更多設計精良的研究，尤其是包含蘇拉通治療組和對照組之比較的 RCT。

文獻上首次提及蘇拉通可使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降低、以及蘇拉通普遍用於女性化激素療法的，應該是由 Jerilynn Prior 博士及其同行於 1980 年代發表的一系列相關論文^{(Prior, Vigna, & Watson, 1989; Prior et al., 1986)}。在其研究中，有兩組女性傾向跨性別者被納入：已在接受高劑量雌激素治療、但睪酮抑制不充分者，以及尚未接受激素治療者；她們其後接受生理劑量的雌激素、合併 200–600 mg/天蘇拉通治療。此外，所有個體均被序貫或連續給予 10 mg/天的口服孕激素 MPA。據論文作者報告，儘管雌激素劑量較低，但睪酮水平仍出現下降，已接受治療組和未開始治療組從 169 ng/dL 分別降至 87 ng/dL（–49%）和 49 ng/dL。Prior 及其同行總結認為，蘇拉通有助於降低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可作為高劑量雌激素的安全替代選項。

但是，其研究結果受到了並用的 MPA 的高度混淆。這是因為，諸如 MPA 這類的孕激素，具備和雌激素一致的抗促性腺激素作用，其本身便可大幅抑制睪酮水平^{(Aly, 2018; Aly, 2019)}。實際上，已知 MPA 單藥可使順性別男性的睪酮水平降低（降幅依劑量而定）^{(維基百科)}；當與雌二醇—蘇拉通聯合療法並用時，10 mg/天的劑量便可顯著降低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Jain, Kwan, & Forcier, 2019)}。因此，在該研究中起到降低睪酮水平之作用的成分應當是 MPA，而非蘇拉通。這點也被其他一些研究者提及，其嘗試復現 Prior 及其同行的實驗結果，但未果^{(Leinung et al., 2018)}。
奇怪的是，Prior 及同行固然在其論文裡提到 MPA 是用於輔助降低睪酮水平、促進乳房發育的，但其仍認為蘇拉通在研究中與睪酮水平的下降有關。Prior 及其同行的成果可能造成了一種長期屹立不倒、但缺乏支援的印象，即蘇拉通可降低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25 年後，才有後續的相關研究來驗證這個假說，儘管結果各異，但其中多項研究未能復現 Prior 及其同行的早期結果。

很多人並未意識到雌二醇可大幅、以至完全抑制睪酮的能力；還有的會錯誤地認為，在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雌二醇—抗雄製劑療法中，抗雄製劑——多為蘇拉通——才是在抑制睪酮的過程中貢獻最大（或唯一有貢獻）的成分，而非雌二醇。誠然，諸如 CPA 和 GnRH 促效劑等抗雄製劑確實在對睪酮的抑制當中出力良多；但是，從本文對現有的蘇拉通與睪酮抑制作用的研究之回顧可以證實，抗雄製劑不一定是主要的——或者，可能完全不是——降低睪酮水平的推手。還應指出，除蘇拉通以外，某些抗雄製劑（如僅作為雄激素受體拮抗劑的可蘇多）也不會使睪酮水平降低，相反還會升高^{(Aly, 2019; 維基百科)}。
還有一種可能性，即在雌二醇—蘇拉通聯合治療中，醫師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會（人為地）將觀察到的睪酮下降歸因於蘇拉通，而非雌二醇；這也會產生“蘇拉通可顯著降低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的認知。

蘇拉通作為抗雄製劑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時，因其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較弱，也不大能有效降低睪酮水平，故其效力應當較有限。此外，在女性化激素治療當中，蘇拉通均不及其它抗雄性素手段有效——諸如 CPA、其它孕激素（含 MPA 和非口服孕酮）、GnRH 促效劑與拮抗劑、可蘇多和高劑量非腸胃途徑雌二醇單藥等，皆可穩定阻斷雄激素或者大幅降低睪酮水平。以上手段可代替蘇拉通或作為蘇拉通的補充，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或者，如採用雌二醇、蘇拉通聯合治療時，睪酮抑制仍不充分，則可考慮換用以上方案。

尚需更多研究來評估蘇拉通對睪酮水平的影響；其中，將雌二醇單藥和雌二醇、蘇拉通複方用於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情況進行對比的 RCT 尤為重要。
此外，還需更多研究來說明，某些研究何以發現雌二醇單藥或與蘇拉通並用均導致睪酮抑制高度不充分、以及某些研究又何以發現兩種配方均可造成良好或者滿意的睪酮抑制作用的原因所在。但無論如何，總和而言，現有資料提示蘇拉通對睪酮水平的抑制作用不一致，且雌二醇—蘇拉通對許多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抑制不充分。
現有資料還提示，在順性別婦女和女性傾向跨性別者通常所用的臨床劑量下，蘇拉通的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較弱，僅可阻斷較低、或處於女性範圍的睪酮水平。因此，一旦睪酮高於其抑制能力，蘇拉通將可能力有不逮；尤其是，考慮到女性傾向跨性別者的睪酮水平遠高於女性範圍，這種情況下，蘇拉通可能將不再適用。無論如何，對於蘇拉通的雄激素受體拮抗作用及其臨床抗雄性素效力，也需要更多研究來評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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